如果可以,及川最好不是英雄。
因為英雄要超越常人,忍受痛苦,但他只想看對方快樂的笑容而已,而這絕對是個自私的想法。他確信及川會振翅起飛,倘若最終及川會另闢蹊徑,與他擦身而過,他也會祝福對方,他已經做好了這樣的心理準備。
然而,假如前途渺茫,道阻且長,只要對方呼喚他,那麼不管是怎樣的漫漫長路,他終究會跟上,握住他的手,就像那一夜他們尋找的那片花海一樣,綻放與否,都不重要。
及川不確定自己在躊躇什麼。
雞尾酒帶來些許熱意,但沒能化作足夠的膽量,實際上他昂著頭走出舞會大廳時,猛地灌進脖子的冷風便已經一定程度地掐滅他的鬥志,更不用說他還在低估了皮靴的活動性,差點在樓梯上滑了一跤,但當若這些都沒有使他萌生退意的話,那他實在不懂為何自己要像個跟蹤狂般躲在走廊的轉角,心臟還跳得飛快。
明明已經做好硬闖醫院廂房的覺悟,但當他探頭瞥了一眼醫院廂房的大門,不知為何竟然沒有合攏,留了一個小縫。他躡手躡腳地靠近,安靜地握住門把,想了想,又從大門附近對著校醫休息室謹慎地施下抗擾咒語,才緩緩地拉開門。
一下子映入眼簾的景象令及川怔忡。
沒有想像中會尖鳴示警的保護魔咒,沒有預想中拉起白色帷幕的隔離區,沒有任何火光,醫院廂房籠罩在沉沉黑暗裡,但微弱的月光照了進來,垂落的窗簾被金色穗子綁好固定在兩側。
小小的光點落在牛島背對著他站立的背影上。
儘管光線昏暗,但毫無疑問是對方,牛島垂著肩膀站在雕花的窗前,正出神地望著外頭,比及川腦中想像過的任何情景好上一百倍。他不確定雙腿脫力的感覺是否源於突然間的放鬆,但他腦袋一片空白,幾乎是瞬間喪失勇氣。
而此時撤退已來不及,牛島似乎感應到什麼而微微一動,隨即轉頭望向他所站的方向:「及川?」
他乾笑一聲,乾巴巴地擠出一聲招呼:「嗨。」
太棒了及川徹,他在心中暗罵。還能有什麼比這敷衍的問候更適合給劫後餘生的牛島呢?他真該為了這個全世界最爛的開頭語自我厭惡一千遍。
披著米白色的病患服的牛島臉部線條又顯得更為瘦削,臉色蒼白,從寬大領口間隱約可見繃帶,他微微啟唇,但最後什麼都沒說,及川打從心底慶幸牛島不會領略他內心扭曲的孟克吶喊,他們相互對視幾秒,不約而同地朝著對方前進,直到腳尖相抵。
「你怎麼會來這裡?」牛島問。